“你真的,不想成钧继承朕的江山吗?”
这句话,他问得非常的认真。
南烟也明白,他为什么会如此认真,如此郑重的原因,大概正如他所说的,这是给她,也是给他自己,最后的一次机会了。
南烟平静的说道:“皇上,妾早已经做出了决定,现在的事态发展,只让妾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。所以,妾不会改变态度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魏王他,应该继承皇上的江山,皇上不必再犹豫了。”
听到她这么说,祝烽深吸了一口气。
其实,这一次从昏迷中醒来,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期间祝成轩的所作所为,他就已经隐隐的下定了决心,在他回来禀报事情之后,这个决心也的确更加坚定了。
他只是,还有一些放不下。
毕竟当初,他一心想的是让眼前这个小女子,让她为自己生下儿子,来继承大炎王朝的江山。
祝烽安静了一会儿,然后说道:“南烟,朕问你一件事。”
南烟微笑着说道:“皇上是不是要问妾,为什么会这么坚定的选择魏王,而从来不为成钧争取?”
祝烽道:“嗯。”
“……”
“朕知道,古往今来,太多人倒在那张龙椅之下,哪怕谁都知道,是福是祸难以预料,却还是有人前赴后继。为什么,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个诱惑?”
“……”
“你的心里,就好像住着一个佛,没有贪嗔痴一样?”
南烟哑然失笑。
说道:“皇上说什么呢?妾哪有什么佛?”
“……”
“要说完没想过,那是不可能的。皇上可还记得,当年妾才刚刚册封没多久,皇上就跟妾提过,希望妾为皇上生下龙子,这样可以继承皇上的江山。”
祝烽点点头。
南烟道:“那个时候,妾也真的是这么想过。”
“……”
“只是没想到,那一胎……”
提起这个,她的鼻头有一点发酸。
说起来,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,致命的伤也早已经痊愈,可终究是个母亲,提起这个,也是按捺不住的酸楚和难过。
祝烽伸手,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。
感觉到那熟悉的,粗糙的大掌,已经带着往日一样的体温,南烟的心里倒是平静了一些,她叹了口气,说道:“那之后,又蹉跎了几年,虽然生下了成钧,可妾的心意已经改变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魏王是嫡子,不管他——”
说到这里,她还是看了一眼祝烽,见他的眼中仍旧闪过一道阴霾,便将后面的话咽下不提,只说道:“他继承皇位,是天经地义的,皇上或许过去一直对他的仁柔不满,可对天下臣工来说,这是正统,无可指摘。”
“……”
“而成钧……他到底是庶子,若他继承,且不论魏王会如何,天下臣工又如何会答应?”
“……”
“人心不平,自然会乱。”
“……”
“皇上好不容易治理天下初得大定,难道忍心在这种事上又引得天下大乱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再说皇上……”
南烟反手握着他的手,认真的说道:“皇上如今正值壮年,魏王也懂事了,皇上一边教导他,他一边学,等到皇上千秋万岁之后,他也正当年,继承大统,不论上下,都能镇得住,压得定。”
“……”
“可成钧呢?”
“……”
“皇上等他长大,等他成材,还要等多久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等到皇上千秋万岁的时候,他能否成材,且不论,兄壮弟幼,难道皇上真的不怕发生兄弟阋墙的事?”
“……”
“赵武灵王的前车之鉴,皇上应该知晓的。”
听到这里,祝烽严肃的脸上,也更添了几分阴郁。
南烟认真的说道:“妾并不像皇上说的那样,心中有佛,无贪嗔痴的妄念,只是,有这样妄念的时候,妾还记得一句话——慕虚名而处实祸,君子不为。”
“……”
“皇上一心要缔造一个盛世,但万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糊涂,一个短短的盛世,留下的,不是赞叹,只怕是世人的嗟叹。”
听了她的这些话,祝烽深吸了一口气。
他对着南烟,认真的道:“南烟……”
南烟道:“嗯?”
“南烟啊……”
听着他不停的叫自己的名字,南烟知道,他心中大为感怀,只是,已经难以用言语来表达。
南烟微笑着说道:“妾最怕的,就是皇上一直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。”
“……”
“如今定下来了,妾也算是能安心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样一来,皇上也能安心了吧。”
祝烽看了她一会儿,虽然现在胸口有伤,他不能像过去一样将她抱进怀里,可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,十指相扣,南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,灼灼的,有些发烫。
可他胸口的温度一样。
他说道:“好了,朕知道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朕会找个日子宣布这件事情。不过,在这之前……”
说到这里,南烟感觉到他的手动了一下——事实上,应该是没有动,只是他手上的筋肉在微微的抽搐,或者说,用力,跟了他那么多年,南烟很明白,当祝烽这样不自觉的在手上用力的时候,便是他的心里有什么谋划。
或者说……动了杀心的时候。
可是这件事,要动什么杀心呢?
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祝烽,只见他眼中,又飘过了一点淡淡的阴霾。
好像这两天,经常看见这样的阴霾从他的眼中飘过。
他,到底在想什么?
她轻声道:“皇上……?”
祝烽抬头看了她一眼,倒是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态,说道:“行了,朕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。你,回去休息吧。”
南烟道:“皇上怎么又让妾回去休息?”
祝烽道:“怎么,难不成你还真的听政听上瘾了?”
一听这话,南烟自然不敢再留恋。
于是立刻起身告退。
只是在退出御书房的时候,她又回头看了一眼,见祝烽靠坐在卧榻上,虽然身上有伤,整个人像是一头病虎,但周身散发出来的,竟真的是许久未见的,一股沉沉的杀气。